【李杜】逐
✔时间线混乱
太阳炙热，庞大。
月亮清冷，温良。
隔着几万千米，温度依旧一点一滴感染，蔓延，侵占。
万千始于相逢 ，一场以盛世大唐为背景的相逢则显得犹为浪漫，漫天的诗意和那些不谋而合的小细节将他们紧紧吸引，于是，一见如故。
那时的李白名满天下，意气风发，无数壮丽山河皆隐于他的眉宇，他淡笑着吐息天下，而杜甫不过是一介落魄书生，立于山峦之巅的豪言壮语被残酷的现实冲击的独剩只言片语，于他而言，李白是天上仙人，而他不过是世间的苦度众生。
他的豪放，他的内敛，他的意气风发，他的壮志难酬，他们相同而又不同，在此刻皆成一段佳话。
不期而遇，在这个明媚的秋天里，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。
在高适和一众友人的簇拥下，他们过陈留，至商丘，一同高歌，一同畅饮，一同狩猎。当呼啸的箭锐利地穿过猎物的心脏，李白的叫好声铁定率先而起，久居高位使他无所顾虑，大笑漫过山野，略进杜甫耳中，他的一切都使他全然着迷。
恃才傲物，仿佛是专门为李白书写的标签，才气支起他独特的灵魂，但谪仙也有失意之处，亦是羽翼上的残缺破损，亦是俗世间的扰人烟火。那个醉意翩跹，于红尘岁月中不断颠簸的身影，嶙峋傲骨所背负的酸楚早已从破洞的行囊中稀稀朗朗地掉出“痛饮狂歌空度日，飞扬跋扈为谁雄”像蔼蔼丛林中的惊鸿一瞥，是白云对绿叶不经意的采撷，阳光刺破朦胧，他佯狂背后的苦楚，在不经意间被杜甫轻轻捡起。
夜，淡淡月光模糊了草野，清风点过枝头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声音，仿佛春蚕啃食桑叶，白茫茫的水汽中裹着烧烤的香味散在空气里，再寂静的夜都拢不住此刻的开怀畅饮，觥筹交错间诗句便如倒豆子般频频吐出。人是人中豪杰，饮的酒必定也是好酒，皓月当空，鸦声鸣鸣，树影下，恣意风流的李白此刻安静的睡着，风也吹不开他脸上的温度，绵长的呼吸声在杜甫身后轻轻响起，夜，还长。
一分一秒在历史的长河中是那么的渺小，就像一颗晶莹的水珠滴入大海也掀不起太大的波浪，转眼间，秋去冬来。
当秋天的枯叶慢慢被寒风吹得漫天飞舞时，离别也悄悄向他们走进。对于李白来说，这场相遇不过是他浪漫人生的一场邂逅，但对于杜甫来说，那段“醉眠秋共被，携手日同行”日子，他将一生铭记。
枝头重新漫上新绿，迤逦的山河又重新被生机铺满，稀碎的啁啾声从冰雪中响起，在这个落英纷繁的春天里，上天终是垂怜了杜甫。
“太白兄，近来安好?”
像汩汩清泉浸润过枯槁的土地。他在冲着他笑，眼里倒印着的都是他。像风绵延千里，吹过四季。
骑马放歌，豪饮至酣，月落柳梢，夜晚的清风拂过他们微醺的脸颊，不为功名，不为利益，他们仿佛置身于名为山河的酒缸，举杯邀月，为其倾倒，皎洁的月光映出他们畅谈大笑的身影，短暂的河清海晏在此刻却显得弥足珍贵，盛世大唐亘古如斯般的魅力，足以让他们深陷其中。
清晨的雾白茫茫的，似有似无的水汽贴在皮肤上显得格外黏腻，第一声鸟啼在山林间荡出回声，耳畔响起窸窸窣窣的枝叶相撞的声音，抬头，是衣裳压住了草木，而衣裳的主人正淡淡地垂眼遥看前方，眼底的青黑诉说着他的心事，几分诗意不达的清明隐于其中，敛去风流，轻灵在他的四周交舞，只有寂寞在喝彩。
“子美，你醒了?”
“嗯，太白兄，昨夜睡得可好?”杜甫从地上坐起，抚平衣裳上的褶皱。
“梦里都是和子美游历的壮美山河，美哉，美哉！”语罢，大笑。
顺着李白的目光，杜甫轻轻地看向前方。
前方，是长安。那是仕途的起始，也是仕途的结点。
一个错身，也许就是永不相见，一个依旧饮殇于山水，一个依旧沉沦于官场，苦苦挣扎品味人间百味。
“子美...”李白张了张口，嗫嚅着想说出一些祝福的话语，可深尝仕途艰难的他终是选择缄默。
杜甫笑了笑，不在意。“那，愿太白兄醉于山水，永得其乐。”依旧是微笑着，悄然却已将离别诉尽。
那是最后一次相见，炊烟朦胧间，杜甫看到了那张日夜思念的脸，倚田为食，食不填饥，他的窘状被他尽收入眼底。
还记得李白调侃他作的诗:
饭颗山头逢杜甫，顶戴笠子日卓午。
借问别来太瘦生，总为从前作诗苦。
提名曰《戏赠杜甫》
“苦吟伤神，不过如此。”他自嘲道。
之后李白便邀请他一起去山东游玩，他欣然赴约。酒，仿佛是他们同行时必伴的挚友。饮殇满酌，便汩汩而谈。杯酒下肚，暖意就从肚子里漫上来，冲击着那根时刻紧绷的神经，瞌眼间他看见李白手中拿着酒壶，眼睛半眯着似是在看他也似是在看景，微微翘起的唇角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，他醉意蹁跹却依然独善其身，杜甫忽得也笑起来，迷离中摸索着酒壶，一饮而尽。
“飞蓬各自远，且尽手中杯”这是李白临走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，语毕，拿起酒杯，杜甫也照做，一声清脆的碰杯声便在山间荡起，隐约有回声，久经不息。
“也许这一次真的是离别了”杜甫想。秋天又来了，萧瑟的风漫天的吹，卷起枯叶送去远方，凄凉的氛围就这么一点一点坠入人间，杜甫去屋里披了一件衣裳，屋外的风已经隐隐有透骨之势，杜甫轻轻地叹口气，搁置笔，徒留一个墨点在雪白的纸上，像是把思念都投入其中。已经过去许多年了，他的鬓角已经渐渐有些泛白，这些年来，他给李白写过不少诗，他不知道在口口相传或是书信中，李白是否有过听闻，只是从未收到过回信，从当年的心怀炽热，到现在的平淡如水，但他自始至终都是思念李白的，像刻在心里的一道伤痕，时间虽然会渐渐消磨它，但每当抚过那一处，依旧会流出数不尽的故事。
燕子去了又来，菊花开了又败，秋收冬藏的日子倒也过得安稳，一晃好多年过去了，杜甫也老了，苍白的鬓角，佝偻的腰身，风霜在他的脸上刻下痕迹，苦难磨砺着他的心灵。
他在田间耕作时，偶尔还能听到李白的传闻，只不过再也没见过事中人。一如日月交汇不过一刹，余生的孤寂只能由自己全数吞下。
后来，安史之乱爆发了，炮火轰鸣，民不聊生，他听说在长安城的李白受到了波及。
再后来，大鹏终是寻不到栖身之所，早早的回了传说。
冠盖满京华，斯人独憔悴。
那时的恣意早已成为奢望，一声叹息被揉进风中，多的是同情，少的是惋惜，人间世俗纷纷，终究还是留不住谪仙。
硝烟把时间变得不真实，天空永远呈现的是不同程度的灰色，浑浑噩噩间不知岁月的车马又行过几载。
杜甫又于炊烟朦胧间瞥见一个身影，不是那个恣意的他，不过倒也算个熟人。
一路徒步而来的风尘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留下惫色，皲裂的足肤和手，拄着下端开裂的拐杖就这么颤巍巍地走到杜甫面前。
杜甫话还没说出口，眼见老人家要弯腰作揖，赶忙双手搀扶住他。
“您怎么来了?”老人浑浊的眼眸中倒影出杜甫的影子，饱经风霜的身姿依稀还能与年轻时的矫健重叠起来。
这是信使，当年他给白兄写的信都是通过他转交的。
老人慢慢将手伸进包袱，一个被岁月薰得分不清颜色的包袱，粗糙的布满茧皮的手轻轻摸索出一封信，将他交予杜甫。
封口已经蜡黄，棱角处有磨损，露出一小截比信封微白的信纸，印章的红已经不太分明，只有角落里‘寄子美’三字，还能体会出笔走龙蛇的苍劲有力。
“这是老朽前些日子搬家时发现的，可能是被自家的贪玩小儿拿去了，误了大人的事，还请大人海涵。”说罢，又要作揖，杜甫赶忙阻止。
看着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字，心中早已默默有了答案，不过斯人已去，又何必纠结甚多呢。
“罢了，罢了，也不是什么重要事，您先请回吧，路途遥远，还辛苦您走我这一趟。”看着杜甫微皱的双眉，老人叹了口气和入尘土被带向远方，拐杖敲击着黄土，身影渐渐又隐入蒙蒙炊烟中。
绵绵黄土，袅袅炊烟，好似一场大梦。
望着手里的信，杜甫忽然有丝迷惘，像是喜悦与悲伤对半滋长，恍然间有些不知所措。
微微颤抖地撕开封条，轻捻了一下纸张，抽出，踌躇了一会，打开。
寥寥几字，却是隔山隔水的思念。
我来竟何事，高卧沙丘城。
城边有古树，日夕连秋声。
鲁酒不可醉，齐歌空复情。
思君若汶水，浩荡寄南征。
右下方是熟悉龙飞凤舞，杜甫甚至能够猜到李白是怎样提笔留名，连助兴的美酒也在悄然间被永久地贮藏在了纸上，连同这份沉甸甸的思念一起在岁月中搁浅，辗转流年，终是流浪到了他手上。
世间都说睹物思人，可人都是贪的，在万念俱灰中获得一簇光亮，便想汲取更多，杜甫想睹的何止是物，他终究还是想再见他一面，但，终是不可能实现的了。
一滴泪跃然纸上，化不开这白纸黑字。
岁月荏苒，时间的马车夫不停地埋藏着遗憾，当掘开深深的土壤，入眼的依旧是曾经不断丢弃的腐烂的悲伤。
力透纸背意难平，终究不是卿。
辽阔江面，漫天沙鸥和无边寂寞。他很累了，瘦骨嶙峋的身子在岁月的边缘泊着一芥小舟，不知今夕是何年。杜甫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，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温柔，似有似无的拢住空气中的尘埃，似乎在祭奠失落的辉煌，没有方向的漂泊注定是一场无归的征程。
杜甫坐在船头，仰躺着，苍老浑浊的眼睛看着漫天繁星，寸寸悲凉沉于他的眼底，模模糊糊间仿佛又看到那个身影，白裳蹁跹，遗世独立，人间烟火留不住他，这悲喜纷扰又与他何干？
一世忧欢独独只换了一场泪水潸然。
清风拂面，万物都归于沉寂，杜甫也将自己置于星空，轻轻阖了眼。
东方将白，月影沉湖，逐阳而去。
自言自语：杜甫写了那么多诗给李白，李白也回应过，只是数量没有那么多，在某种程度上讲应该不是很单的单箭头，杜甫在白白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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